【越恭】春日宴(完)

娲皇予他的最后一分仁慈,乃是令他归于混沌,补全魂魄,然后重生。 
 
就这样,陵越身边多了一个奶娃娃。所谓重生,便是再世为人,前尘种种隔川抛,宛如一张白纸。如此,便也无需再冠以从前之姓,只以“少恭”二字称呼他。

陵越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他这一世能够快快活活、安安稳稳地做一回寻常人。而那个“欧阳先生”,便让他就此尘封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等那时间的罅隙也燃成灰烬时,这个名字也终会湮灭在这天地之间。

于是便将他当做寻常孩童养在了身边,也不教他修道练剑,只是由着他自在地成长,像天墉城里那些恣意骄傲的红梅,在寒冬中一树树盛放得肆无忌惮。
 

陵越让他对自己直呼其名,他便脆生生地喊:“陵越!”口齿间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少恭稍大些时,时常与玉泱在一起玩耍嬉闹。他听见玉泱称陵越为“师尊”,便有些不大高兴,气鼓鼓地问为什么陵越不能做他的师父。

为什么?

陵越未想有此一问,心下忍不住一颤,犹豫了片刻方淡淡说来——“因为我不要少恭做我的弟子。”

少恭不疑有他,只当他是在随口敷衍,忿忿挣开陵越的怀抱,一赌气跑远了。

芙蕖正立在一旁,柳眉轻蹙。

“掌门师兄到底是希望他想起前事还是彻底忘却呢?”

那孩子挣脱得匆忙,将身上系着的一枚玉坠落在地上。陵越拾起来,只见玉坠中光彩流动,神秘莫测。

只要轻声念动咒语,那玉坠里的东西便会飞出来,然后那个“欧阳先生”就会回来,连同他与陵越的相遇,他与陵越的分离,也连同他过去几千年的漂泊和辗转。

陵越合拢掌心,掩住玉坠的流光,答道:“自是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才好。”

“那……倘若他只当师兄是长辈,将来有了心悦之人,师兄该当如何?”

若是如此,那便——

陵越着实不知道。


就这么偶尔磕磕碰碰着,少恭渐渐长大,如同别的普通孩子,总体还算得上是平平安安。十七岁生辰这一日,其实也就是他重生的那一天,是个榆柳芳菲的春日,陵越亲手煮了面来给他。

他很欢喜,握着筷子说要先许三个愿望。

陵越含笑点点头,说,好。

他于是煞有介事地闭上眼许起愿来,而陵越不用猜便知道会是什么。

他十岁那年,不知从哪听来一曲小令,然后许的便一直是愿陵越长命百岁、愿自己身体常健、愿他们一直在一起。那小令儿女情长,无甚趣味,陵越初次听时,想到少恭将它用于他们二人身上却又并不真正解其意,不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而且,那字面上的意思虽是好的,然凡人生老病死,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又谈何长命百岁、身体常健?

能像如今这般朝夕相伴,无论之于他还是他,都已是莫大的奇迹,又如何还能奢望其他?

不过陵越也还是每每都会弯一弯唇角,在少恭满怀希冀地说出口时点点头回应他。在此之前,少恭会先睁开眼睛,然后陵越还得要问他一遍,他才会说。

这样的游戏从七年前玩到现在,仍然是乐此不疲。

于是陵越问他:“少恭今日许了何愿?”

他便也认真地回答:“一愿你长命百岁,二愿我身体常健,三愿我们一直在一起。”

说完他看着陵越露出一个笑来,眼神一瞬间像极了从前那个欧阳先生,有几分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润,又藏着几分令人生恼的狡黠。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收了笑打算低头去吃面。陵越却在这个笑里一时晃了神,伸手一把将他拉过来,揽着他的腰圈在怀里,低声问他。

——少恭,你当真知道什么叫一直在一起吗?

他有些迷茫,不懂陵越为何这么问,眨着眼说:“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啊,就是现在这样,我和陵越,还有芙蕖、玉泱,我们一直都不要分开。”

谁也无法想到从前那个心机谋算无一不深的人如今会露出这么天真而迷茫的眼神,然而他越是这么一派天真模样,陵越便越是无端地有些生恼。

不……我所谓的在一起,是——陵越低头对着他的嘴唇,轻轻落下一个吻。

“少恭,我说的在一起,是这样,你可明白?”

怀里的身体很明显地一僵。少恭怔怔地看过去,澄澈的双眼里满满地写着不明白,大概是不明白从小虽然直呼其名实际上却如师如父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可那人之于他,从来都不是如师如父。

难得一次,陵越决定忽略他的眼神,更紧地按住他的腰,低头再次吻了上去。这一回,心里像是打定主意要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在一起”似的,带了几分狠意地在他的嘴唇上辗转流连着。
 
下一刻,少恭惊惶地推开他,夺门而出……而陵越也有种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

不过春衫尚薄,岁月犹长,他们仍有大把时光。


END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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