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龄

第五回 六艺四书皆尽抛却，一心要做红袖添香　　

　　后来的夏夷则已经记不得这一夜是怎样过去的了。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失眠的人，但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这西域的月光，竟看得入了神，以至久久没有入眠。

　　先前乐无异叫他上来，将方兰生没有说完的故事给他补全了。夏夷则于是知道了原来发布寻找捐毒国宝指环任务的神秘人就是偃甲大师谢衣，乐无异阴差阳错之下认了他做师父，他却不肯再使用杀伤性偃甲，徒儿开了客栈之后，便来此当了主厨。这也是他个人兴趣所在，毕竟不会做菜的偃师不是好偃师嘛。于是，谢大师这三个字，从此对外就只宣称是大厨师的意思了。

　　而方兰生则是百里屠苏在从前的一次侠义榜任务中遇到的。他与几个同乡不慎落入翻云寨贼窝，差点就要被妖人煮了吃，幸而百里屠苏及时赶到将几人救出。自这次翻云寨的经历之后，方兰生就被家里严加管束起来，天天被他二姐揪着耳朵逼他读书，不准他再胡思乱想。方兰生闷得慌，一咬牙从琴川老家逃了出来，就像阿阮说的那样，到西域投奔他大姐——人称“金刀艳客”的方如馨来了。只不过西域疆域广阔，要找一个人何等不易，几经辗转之下，人未寻见，身上盘缠已经所剩无几。正在他以为自己要客死异乡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方兰生抬头一看，嘿，这不是翻云寨里那个木头脸少侠吗？再一看，只见少侠手上提着个铜茶壶，肩上搭了块抹布，一脸关切地问他：“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阿阮是谢衣在巫山游历时捡来的女娃娃，谢衣来了客栈以后，便也自然跟了过来。她人长得极为好看，思维方式却仿佛有点不同常人，总说自己是巫山神女什么的，大家听了便也一笑了之。

　　风晴雪为了要找她哥哥而走遍了大江南北，最终来到西域，据她自己说，其实她哥哥就是经常来客栈喝酒的那个尹千觞。然而尹千觞并不承认，当然也不肯跟风晴雪回家乡。风晴雪没有办法，只好暂且留在这里，不过乐无异却也因此找到了克制谢衣厨艺的办法。

　　至于乐无异自己是为什么从定国公府离家出走的，他没有说，但夏夷则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夷则觉得西域的月色似乎比长安的要更清，更宁静。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时，稍许有点凉飕飕的。夏夷则看了眼另一张床上已经熟睡了的乐无异，起身将窗子关严。月光下依稀可见远处是一片黑黢黢的荒漠，近处是这镇子上的人家，都是矮矮的房屋，不见勤政务本楼那般的高阁，这时候也没有半点灯火。夏夷则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远离了那个波谲云诡的地方了。

　　夏夷则又辗转反侧了好一阵，终于在天亮前陷入梦乡。不过没多久，就听见了鸡鸣。

　　客栈的大公鸡在院子里发出洪亮的叫声，自海东青和化形的鲲鹏面前走过时，故意骄傲地抖了抖美丽的羽毛，俨然在炫耀自己是这里唯一真正的鸡。那总被误认为是芦花鸡的海东青只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便又懒懒地合上了眼睛，而被称作馋鸡的鲲鹏有些不服气地扑腾了两下翅膀，唧唧唧！

　　“起床了！起床了！”

　　百里屠苏拉开大门的插销，阳光洒进来客栈来，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夏夷则站在客栈外再次凝视这个他即将生活一段时间的地方，只见客栈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琴心剑魄今何在，下联是：永夜初晗凝碧天。这算什么对联啊……

　　风晴雪挎了个篮子出来，笑眯眯道：“夷则，早啊！”

　　“这是……买菜去？”

　　“是呀！”

　　风晴雪脚步轻快地离开。阿阮开始扫地擦桌子。夏夷则无事可做，见方兰生在柜台上看书，便凑过去看。

　　方兰生本摊着书，感觉有人靠近，立刻极为警觉地把书一合。

　　“在看什么？”

　　“哎呦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掌柜的呢。”方兰生拍拍胸口，“这不趁刚开张没啥客人，先抓紧时间看看嘛。”

　　夏夷则看见柜台角落里不起眼处还堆着几本书，便问：“这些也是你的么？能否借在下一阅？”

　　方兰生靠近他低声道：“没问题，不过你可小心着点，别给掌柜的发现了。”

　　夏夷则点头，遂随手抓过一本来看，只见扉页上写着书名：淫贼逸尘子之你的撩人道长，下面署了几个小字：红袖添香。

　　夏夷则又翻一本，书名：淫贼逸尘子之风流侠少爱上我，下署仍是“红袖添香”四个字。

　　“……”

　　“哈，没见过吧？这可都是红袖添香巨巨最新的著作，我好不容易托了人才从中原代购回来的。”

　　夏夷则满脸黑线。

　　“你如何会看这些书？”

　　方兰生咳了声，道：“看这个怎么了？现在很流行的。”

　　夏夷则道：“身为读书人，读的是孔孟之道，怎可……怎可沉迷这些淫词艳曲……”

　　方兰生不乐意了，道：“这是当下最流行的小说，怎么能算淫词艳曲呢？要不是红袖添香写得着实不错，又怎么会在坊间如此受欢迎？你知不知道，不少姑娘看了这逸尘子的故事，都嚷着要嫁给逸尘子呢。”　

　　夏夷则道：“其实逸尘子并非如书中所写这般……”

　　方兰生道：“这逸尘子不是巨巨虚构出来的人物么，怎么说得好像你认识一样？”

　　夏夷则赶紧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方兰生扬扬手中的毛笔，道：“我只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同红袖添香一般，写出广为流传的本子来，最好能让人改成大戏，搬到台上去演，那我方兰生可就出名了哈哈哈！”

　　夏夷则问：“哦？那你想写什么？”

　　方兰生拉开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我就打算写写咱们客栈的人，你看我连书的名字都想了好几个了，看这个，《绝望的主厨》，怎么样？还有这个，《流月城大爆炸》，《谢衣两个半》，如何如何？”

　　“嗯……”夏夷则正要说话，忽见乐无异从楼上走下来，道：“写写写，不好好算账，琢磨这个那个，净整不靠谱的。”

　　方兰生把抽屉猛地一关，道：“咋就不靠谱了？还不让人有点梦想了，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乐无异走到柜台前，道：“有梦想你就去实现啊，光纠结题目有什么用，这都好些日子了，也没见你写俩字儿。”

　　“这不是天天忙着算账，没有时间写吗！”

　　“没有时间写，你倒是有时间看！”

　　夏夷则一看这俩人怼起来就头大，加起来比三百只鸭子还可怕。但是这会儿并没有给他插嘴打圆场的档儿。

　　“就是因为每天从早算账算到晚，被这些枯燥的数字啊术数啊害得我一点写作的灵感都没有了！”

　　“那你说你一个账房，不算账，做什么？”

　　方兰生哼了声，把胳膊一叠，道：“谁说我一定要做账房？这客栈里我啥不能干的，一直做这个账房先生，腻都腻死了。”

　　阿阮突然冒出来，道：“小叶子，我也想换个别的做做，不想再搞卫生了，，总是扫地擦桌子真的好无聊呀。”

　　乐无异看了看这两个“职业倦怠期”的人，把正给客人上茶水的百里屠苏叫了过来，问：“你呢？是不是也不耐烦继续跑堂？”

　　百里屠苏不置可否，道：“都可。不过晴雪曾言，若有机会多做一些尝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乐无异看看这儿看看那个，心下有了计较，道：“既然这样，正好借夷则新来这个机会，我们索性就做一次人员调整，一会等晴雪回来，咱就开个会商量一下，然后你们各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无二话，如何？”

       阿阮第一个拍手道：“太好啦！我想做厨子！”

　　TBC

可算把背景啥的交代完了。。。

话说需要解释一下方兰生想的那三个书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