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龄

第八回  方兰生终知丢书真相，夏夷则坦白半妖身份

　　那道长稍愣一下，点头道：“小徒夏夷则，道号逸尘，不知小友可曾见到？”

　　方兰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啥啥啥？

　　那家伙居然就是大名鼎鼎、负心薄幸、风流多情、花心萝卜，市井街坊竞相传颂，他方兰生歆羡仰慕已久的逸尘子少侠？

　　他可是抱着奇文共欣赏的态度，孜孜不倦地在店里两位女孩子面前卖过半天安利的啊！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崇拜的人竟然就是夏夷则……

　　咔嚓——

　　方兰生脑海中一声巨响，这是人设崩塌的声音。

　　就在这个档儿，那位逸尘子少侠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后厨走了出来，端着一扁箩的萝卜干要拿到门口去晒。

　　“……”

　　道长看着表情夸张的方兰生，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方兰生看着夏夷则，把关节掰得咯咯响。

　　而夏夷则——面朝着道长，啪嗒就给他跪下了。

　　“劣徒拜见师尊！”

　　

　　夏夷则拉着道长，两个人悄咪咪躲进了房间里去嘀嘀咕咕，一聊就是一下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客栈的伙计们按捺不住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都自觉放下手中的活，聚到了一起。

　　“那个人就是夷则的师父吗？看起来好像好厉害呀！”

　　“哼，我早就说了，夏夷则这人肯定不简单，看吧，这回引狼入室了。”

　　“别瞎说，不就是那个什么，那个什么逸尘子吗，也没啥大不了的啊。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还挺崇拜人家的吗？”

　　“不许再提这个！谁谁谁，谁再提这茬，我就跟他友尽！”

　　“不过我觉得夷则不像是你说的逸尘子那种人啊。他师父可是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呢？说不定，他就是做贼心虚，所以才把我的那些书给偷偷拿走了，生怕人家知道他就是逸尘子！”

　　“不会吧……”

　　“嘘……”

　　正你一言我一语，忽听有脚步声，是清和真人同夏夷则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诀微长老走路衣袂带风，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众人忙闪到一旁，各自假装在做事，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只听清和真人道：“夷则，事到如今，为师只想问你一句，你私自离京，有何分辩、是否后悔、曾否顾虑为师？”

　　乐无异装作在和方兰生核对账本的样子，眼角却偷瞟着夏夷则。

　　夏夷则摇头：“弟子不悔。”

　　清和真人沉默片刻，道：“好，那为师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肯跟我回山？”

　　夏夷则半跪下来，抱拳道：“待弟子完成心愿后，自当回太华向师尊请罪。现下还请师尊允许不肖弟子暂留此地，弟子绝不后悔。”

　　清和真人叹口气，伸手将他扶起来，道：“也罢，你既心意已决，为师也不愿勉强，只盼你好自为之，若有一日你为害苍生，为师定会亲手将你诛杀。”

　　“哇，夷则师父好凶呀。”阿阮小声说了一句。

　　方兰生暗自腹诽——就逸尘子这样，还不够为害苍生的？

　　夏夷则将清和送至门边，道：“师尊这便要走吗？”

　　清和真人微微颔首：“为师这便回太华了。”

　　乐无异见人要走，觉得自己身为夏夷则的朋友，还是应该去和他师父打声招呼，忙走过去，道：“那啥，夷则师父千里迢迢赶过来，一定十分辛苦吧！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再走？我们店里别的一般，招待客人的西域美酒倒是不少，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看啊！”

　　“这个……”

　　乐无异本是随便客气一下，没想到清和真的好像犹豫了起来。

　　清和稍一打量乐无异，思忖了番，道：“小友便是乐公子？”

　　乐无异讶道：“欸？你认识我？”

　　清和笑道：“你是定国公的孩子，我如何会不认得？”

　　乐无异忙招呼着百里屠苏上酒菜，一面请清和入席坐了，一面问：“这么说，前辈你也认识我爹了？”

　　清和微微一笑：“何止是认识。怎么，夷则这孩子竟什么都没有同你说？你莫非……至今都不知道夷则与你其实——”

　　清和说到这里，看了眼脸色微微泛红的自家徒弟，识趣地打住了话头。

　　乐无异狐疑地看向夏夷则，只见那人装得一脸无辜，不由道：“好你个夷则，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快快从实招来！”

　　夏夷则见躲不过，只得道：“我并非有意隐瞒乐兄，只是……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容后再禀。但另有一事，在下今日想当着师尊的面，对诸位朋友坦诚相告。还望诸位听了，勿要怪罪在下多日来未能坦言之过。”

　　众人一听，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一个个飞也似的围了过来。

　　唯独方兰生懒洋洋的，道：“你是想说其实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逸尘子是吧？这我已经知道了，你老实说，我的那些书是不是你偷偷拿走了？”

　　夏夷则未料他想的竟是这个，不由一愣。

　　“并非此事……在下虽道号逸尘，那红袖添香所写之人却与在下全无任何干系，试问又怎会做此欲盖弥彰之举？”

　　方兰生摸摸下巴，奇怪道：“好吧，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夏夷则正色道：“在下今日想说的是，其实在下身体内所流淌的，只有一半是人之骨血，而另一半，则是妖的血脉……如今你们是否觉得我面目可憎？”

　　“啊？为啥面目可憎？”乐无异抓了把呆毛。

　　“……”

　　阿阮也道：“夷则你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啊，有什么可憎的？”

　　乐无异点点头，道：“就是啊，妖就妖呗。”

　　清和颔首道：“果真是夷则看中的人。”

　　“夷则师父你说啥？”乐无异没听清，又猛地想起来一事，“啊！难怪了，怪不得夷则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大家会以为有杀气呢，原来是有妖气啊。”

　　“有妖气？”

　　闻人羽出现在客栈门口，道：“是在说街尾那家卖画的店么？前几日官府组织扫黄行动，嘿呀，好家伙，一搜搜出来几百张春宫，已经责令他们关门整改了。对了，方秀才你那几本逸尘子什么的书也被我收缴了啊，和你知会一声儿。”

　　方兰生瞪大眼睛，道：“原来是你？你、你咋知道我这有……那啥……”

　　闻人羽道：“有良好镇民举报的呗。”

　　“哈？谁？”

　　闻人羽一指在场的某个人。

　　方兰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夏夷则，我杀了你！！”

　　“噗哈哈哈哈……”正从厨房走出来的风晴雪看到这一幕，和其余几人一起笑弯了腰。

　　并没有人在意夏夷则是半人半妖这件事情。

　　打闹完了，菜也刚好上齐了，正要碰杯，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臭老道，听到有酒喝就走不动路，南熏给你下的禁酒令都被你拿去喂狗了？！”

　　一头巨大的黄毛妖兽突然出现在店门口，众人都吓了一跳。

　　阿阮看到毛茸茸的东西就控制不住，一下子扑了过去，很是开心：“哇，会说话的大狗！”

　　妖兽避开她的熊抱，嫌弃道：“老子是乘黄！”

　　清和真人笑道：“呵，小友们莫怕，这是我的血契灵兽，名唤温留，不咬人的。”又唤了温留进来，向他道：“左手。”

　　温留抬起左边的前爪，放到清和伸出的手上。

　　清和又道：“右手。”

　　温留又依言换了右边的前爪来，也抬起放到清和手上。

　　“看吧，很乖的。”

　　温留愣了愣，然后猛地呸了一口，道：“呸呸呸，臭道士又耍老子！等老子冲破血契，老子一定会杀了你！总有一天，老子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把你撕个稀巴烂！”

　　清和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这时，只听“嗷呜”一声长啸，客栈外竟然又出现了一只妖兽，与温留长得略有几分相似，只是周身赤红，眼神十分凶神恶煞。

　　“哇，又来一只大狗！不过，大狗好像受伤了呢。”

　　阿阮想了想，终于是没有扑上去。

　　乐无异默默心道：“哎呀妈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只见这妖兽身后还跟了个道士，也是一派道骨仙风的模样，开口便道：“请问，这大黄是你们家狗吗？”

　　TBC